Q:国画对你的摄影创作影响有多大?
A:影响很大,起初拿着相机从取景框里找画面,总是下意识拍出有中国画意的影像,刚开始还很得意,想着别人学摄影要从构图、黄金比例、色调学起,我都不用啊。但是拍了一年就很烦恼,因为开始模式化了,拍出来的东西都是一个味道,犯愁得很,就开始故意乱构图,想要打破这些东西,到现在还是有一些打不破,后来就想,只要不是时尚化的那种恶俗美,也算还能忍受。
Q:考虑到你经常写一些理论性很强的文章,想知道你在创作上是偏感性还是偏理性?
A:A:又感性又理性吧,基本上灵感都是感性地出现的,但是后期要说清楚为什么的时候,是理性的。我以前非常痛恨这个,在柏林每次向教授递交创作项目,他必定要问为什么,有时一个非常小的细节,你根本毫不在意的细节,他都要问为什么,很崩溃。现在已经习惯了,只要是自己能想到的,都会想清楚为什么要这样做,如果理由不是很有必要,那就干脆去掉。
Q: 你的摄影作品似乎比较关注对于自我内心的探索,从自我出发去观照女性群体的状态。
A:有人说看我拍的东西很伤感,认为我大概生活不幸,或者情感坎坷。但我拍的时候并不觉得这是自己的故事,比如《搁浅之地》系列,觉得是在讲别人的故事,不过别人的故事跟我的一定也有共性。
Q:想听听你对你的摄影项目《搁浅之地》最原始版的解读。
A:2009年,我在二手市场上淘到六个破旧的塑胶人头,理发店里用来编头发的那种,头上顶着乱乱的发型,被扔在昏暗、肮脏的角落里,看了很打动我,我想到这是现代女性的一种处境......不管男性还是女性,命运里都有一些凄凉的、伤感的地方,这种凄凉伤感其实也是很美的。我就将这六个塑胶人头当成不同的女性角色,为她们编故事。后来在柏林展览的时候,我将这六个塑胶人头放在作品前,做成一个装置。
Q:你对女性的生存状态应该是会有一个敏感的把握,你感觉在中国和在德国,女性的处境有什么不同?
A:A:感受很不一样,中国人对待女性的观念尽管现在好多了,还是相对德国要传统,比如女性到了某个年龄没有“做这个年龄该做的事”,人们会觉得不正常。德国女性没有这些困扰,我经常羡慕她们连打扮都非常中性,舒适要紧,好看无所谓,德国男性也不觉得这样有什么不好,尊重女性自己的选择。我想在中国只有一个女性足够坚强独立,不被别人的干涉打倒,才会有她想要的自由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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Q:刚开始你是以摄影师的身份出现,没过多久,大家惊奇地发现你也做策展了。你从什么时候开始做策展这个事?
A:2010年开始,到现在大概是策了八个展览,国外国内的摄影师都有,国内有成熟的摄影师,也有年轻的新锐。
Q:你第一次策展的时候有人带吗?
A:没有人带,我之前只是作为摄影师或艺术家参加过展览,只知道怎样把自己的作品做好、布置起来,是以这样的认知基础进入策展领域的。第一次策的是国内新锐摄影师的群展,像卢彦鹏、游莉……他们都不认识我,我以自己的敏感关注到了他们的作品,后来有二十位左右摄影师参加。
Q:像李小镜就是国际上很大牌的艺术家,你是怎么说服他来平遥做展览的。
A:在策李小镜的展览之前我们并不认识,今年三月我在厦门策划他的个展,当时邀请他从纽约到厦门来,在他的展览开幕式之后,我们一起做了一个讲座。
Q:来厦门的机票是你买单?
A:对,这是应该的。李小镜老师非常好,他没有什么多余的要求。他参加过很多知名的展览,意大利威尼斯双年展,德国卡塞尔文献展,上海国际双年展等,但他是一个很包容很谦和的人。我们认识以后成为非常好的朋友,大概他觉得我做事情还算是认真吧。我告诉他要把展览带到平遥,他一下就答应了,他知道我会对他的艺术负责。
Q:我注意到几个细节,第一次我来展厅,看见你蹲在地上擦拭作品上的浮尘,我感觉你是对展出效果非常在意的一个人。后来我又过来几次,我发现一些扫地的阿姨,工地上的工人都喜欢看李小镜的作品,他们会认真地猜想每一个造型的原型。这是你预想中要的展出效果吗?
A:受李小镜的影响我也很重视观众,非常愿意提供足够的信息让观众了解整个展览。我写邮件告诉李小镜,说负责布展的大学生志愿者们受他作品的感染,对艺术产生了很大的兴趣,说展场的工人们也经常跑来看作品,惊叹“这怎么想得出来”,李小镜听了很开心。这方面李小镜并不非常在意大家在学术上对他有多大的认可,但他很在意各个阶层的观众看了展览以后有没有受到启发。
Q:我们同事采访张国田的时候,他说给了你一条好的展线,令你很感动。而我解读到的言外之意是说你的布展没有辜负这条好的展线,你让观众感受到了专业的作品呈现,这是从何而来的经验?
A:是的,张老师花了很多心思为这个展览安排了特别好的展场,说明他也很喜欢李小镜的作品。我的布展经验应该跟柏林有关,柏林有六百多家艺术机构和画廊,在那里可以看到很多不同的展览,我在布展上的一些呈现方式、材质应用,或者说海报设计、美学灵感等,都跟柏林有关系,柏林在这一点上对我是重要的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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Q:每次策展你有一个怎样的工作流程,这是一个需要考虑方方面面的琐碎工作。
A:是,一个策展人真的必须是一个多面手,比如说一开始要考虑展览的意图,把它文字化、想得非常成熟,还要考虑从哪里能得到经费。然后是漫长的写前言的过程,有时一篇前言要写上两个月,策展人得对展览有一个理论梳理。后期开始布展的时候,从印刷品设计到展厅的呈现方式,这些都需要策展人自己思考,像我没有一个团队,就要什么都做。这次来平遥,组委会安排了八个志愿者,他们是全国各地来的大学生,在这边布了两天展,很辛苦也很可爱,非常感谢。
Q:感觉你是一个充满巨大能量的女人。
A:我觉得实际上能量听起来是一个很虚幻的词,最主要是专注和专业。这样就能打动我想要为他策展的这些人。
Q:策展和创作,现阶段你的重心在哪一边?
A:以前有一位导师,他是搞创作的,提醒我说你要非常警惕,因为策展基本上是一个理论工作,你要自己会做艺术批评,而创作可以不太搭理艺术批评,如果你同时策展又创作,这两个东西有矛盾。我似乎至今一直在谨慎观察这个问题,也许是个体的差异,这种矛盾对于我还没有很冲突地发生过。基本上创作一段时间都会想休息一下,往往这时也积累了一些话想说,就通过策展的方式说出来。策展特别辛苦,脑力活加体力活,做完需要休息,这时又进入安静的创作状态。
Q:会因为策展而触发创作的灵感么?
A:到现在还没有发生过这样的事,因为我创作的东西跟策展的东西不太一样。自己创作的时候,写创作计划,一步步记录进展,中间不太容易被其他的因素改变,比如不会被李小镜的展览改变,也不会被卢彦鹏的展览改变。策展的乐趣跟创作的乐趣也很不一样。创作的乐趣就是将一个思考的东西呈现出来,好像在跟自己对话,但是策展的时候是跟其他的摄影师对话,跟他们交流沟通,而且从他们身上也学到很多他们创作的方式,他们做艺术的精神。
Q:下一步有什么策展计划?
A:下一个展览要策一位美国摄影师在中国的个展,几年前就非常喜欢他,去年他用自己的作品为一支知名乐队做了非常精彩的MTV,风靡整个欧洲,当时我就想,不仅要把这个展览介绍给国内摄影界,还要把这个乐队邀请过来为开幕式演出。现在已经进入具体的工作阶段。
Q:最早是怎么接触摄影的?